“吼！”

喪屍特有的嘶吼在一個小巷裏響起, 低低地傳到遠端。

發出聲音的是一個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小男孩，他雖然學喪屍嘶吼著，面目上的肌膚確是完好的，此時正竭盡自己所能地翻著白眼，扭曲歪動著自己的下顎，露出了並不猙獰反而曉得可愛的兩枚小虎牙。

他身後還整齊排列著三個灰頭土臉的小孩, 兩男一女, 臉上都臟兮兮的, 是為了假裝喪屍而往臉上抹的灰, 他們一點一點有序地向前挪動, 手腳誇張地抽搐抖動。

“你錯了，他不是這樣吼的！”突然有一個小男孩從裏面站出來大聲嚷嚷, 破壞了隊列。

於是, 這幾個“喪屍”都停下了。

領頭的小男孩不滿：“我哪裏錯了, 我明明學得很像！”

“‘RUA!——’”破壞隊形的小男孩也吼了一聲，“他的吼聲明明是這樣的。”

“不對不對, 我親耳聽到過, 明明是‘嚎嗚’, 這樣的。”小女孩也跟著反駁。

她整張臉都抹了黑漆漆的灰，唯有一雙眼睛是圓潤明亮的, 眼裏充滿了希望與童真, 不像是末世裏掙紮的孩子。

一時, 原本整齊的小隊頓時混亂起來,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, 一個個灰頭土臉的“小喪屍”，都變成了生龍活虎的普通小孩。

“你們都不可以說話！只有我能說話！”領頭的小男孩大叫，“說好今天我來當喪屍老大的，你們都是我小弟，沒有說話的能力！”

“可是你吼得一點都不像啊，還不如我來當！”

“就是，還是讓給我當吧！”

領頭的小男孩不服氣地瞪著眼，剛想反駁，一聲嘶吼突然從不遠處傳來，緊接著就是蹄踏的腳步聲，聽起來拖拖拉拉的但也還算整齊。

領頭的小男孩望見了來人，眼睛都直了，到了嘴邊的話也都忘了個幹凈。

那三個孩子也回過頭去，見到一個一席黑衣的挺拔青年正朝他們這個方向緩緩走過來，面色冷峻，步伐穩健，可不正是他們掙著搶著要扮演的“喪屍老大”嗎？

“他比我媽媽形容的還要帥！”

“寧阿姨說的？你不是說你自己見過他嗎？”

“他和陳姐姐救過我們，不就等於我見過嗎？”

“噓……”

那青年近了，幾個孩子屏息站立，眼裏已經溢滿了驚喜和興奮，要不是因為看到了他身後跟著一大排面目可憎的喪屍，肯定已經一個個尖叫著撲上去了。

真正的喪屍讓他們打從心裏害怕，但他的存在讓他們打從心裏崇拜。

因為只有他能徹底征服那些讓他們害怕的喪屍啊！

縱使幾個孩子攥著小手激動得要蹦起來，Z219也還是連個眼神都沒往他們那邊瞥一下，自始至終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，沈靜到冷漠的眉眼讓他看起來仿若只可遠觀的神祇，只是他的步伐似乎越來越快了。

Z219現在心裏什麽念頭都沒有，只想快點結束今天的“工作”，回實驗室去找他心心念念了許多天的人，順應自己的本能去吻她。

他已經忙碌了大半個月了，整個瀛洲基地差不多已經被他翻了個底朝天，他身後這一批喪屍，估計就是基地裏游蕩著的最後一批喪屍，每個都是他從最偏僻的犄裏旯旮裏找出來的。

Z219將這批最後的喪屍領到了軍區，因為軍區裏有整個基地裏最大的空地和操場，所以喪屍都被安排到這裏進行治療。

霍垚煥就在軍區裏的空地上，這段時間裏他也是忙得焦頭爛額，既要指揮醫療人員對喪屍的治療，同時還要負責對恢覆記憶的喪屍、也就是人進行登記，還要安排讓家屬來認領，雖然每個工作都要安排專門的人員，但是總體還是離不開他的統籌的。

“你出去找了一天了，這應該就是基地裏的最後一批了吧？”霍垚煥看到了走過來的Z219。

Z219點頭。

霍垚煥：“我這裏也差不多了，剩下的交給專人就可以，你稍微等我一下，我開車和你一起回實驗室。”

沒過多久，兩人一起坐在了車上。

霍垚煥通過後視鏡偷偷打量坐在後排的Z219。

Z219能感受到他的視線，但是並沒有擡眸去回望，他現在只想趕緊回到實驗室。

沒過多久，就到了實驗室門外，兩人都是已經許久不曾踏足這裏，急匆匆地向裏面趕去。

Z219迫不及待地來到了主實驗室，卻見沈瓔正與霍垚歲用手語交流得開心，甚至笑著去揉他腦袋。

這樣一個熟悉至極的動作實在是紮眼。

那個學了這麽久都沒學會說話的小子有什麽好的，她還跟他聊得這麽開心。Z219覺得自己整顆心的思念都瞬間酸得要發酵了。

他大步邁進的步伐生生一頓，然後更快地沖過去把她拉開。

“你回來了。”沈瓔驚喜。

“我好累。”Z219抿著唇，把她抱住，又熟練地想往她頸窩裏埋。

沈瓔任由他抱著，一手回抱住他，一手安慰地揉他後腦蓬松的短發：“辛苦你了。”

跟著進來的霍垚煥神色一黯，面不改色地走近，邊走邊道：“不好意思啊，陳瓔，這段時間霍垚歲麻煩你了，我想要親眼見證他的治療，想在他治愈之後第一個出現在他眼前，結果卻一直沒時間，只能讓他跟你呆在一起了。”

他嘴上說著自己的弟弟如何如何，眼睛卻一直凝在沈瓔身上。

沈瓔把Z219扶正，回應霍垚煥道：“沒事，他很聽話的。”

Z219不滿，還要往她懷裏湊，卻被她按住了腦袋。

這時霍垚煥到了霍垚歲身邊，想親近地摸一下他的腦袋，一直懵懂又乖巧的霍垚歲卻突然臉色大變，危險地齜牙張開嘴就要咬他伸過來的手，眉毛淩起眼神也兇狠了起來。

還好霍垚煥躲得快，沒被咬到。

沈瓔這下真的顧不上Z219了，連忙按住旁邊的霍垚歲，擼他的腦袋給他順毛。

霍垚煥驚楞後微微苦笑：“他倒是跟你更親，都不認我這個哥哥了。”

Z219則更加地不爽了，盯著霍垚歲的眼神都凝成了冰渣子。

他一向聽她的話，所以她即使會揉他腦袋也從來沒有像這樣連續地一遍遍給他順毛過……他也要鬧了，還是不聽話一點才能有她足夠的撫慰！

而且他的感覺最敏銳，明顯察覺到這兄弟兩一個個的都在覬覦她，真是氣死屍了。

沈瓔笑著安慰：“沒事，註射了疫苗恢覆了記憶，他還是你的弟弟。”

她為他們安排了一個休息室，安撫著給霍垚歲註射了疫苗之後，就把空間留給了他們兄弟倆，拉著Z219出去了。

終於能與她獨處，Z219求之不得，完全不用她拉著，就非常主動地跟上了，然而沈瓔走到休息室外，就在透明的玻璃窗戶前站定不動了。

Z219順著她的目光看去，果然是凝在那兄弟倆身上。

……他是不是得想辦法把這兄弟倆神不知鬼不覺地安排一下。

Z219心事重重，沈瓔也沒說話，室內室外都一片安靜。

沒過多久，休息室裏床上躺著的霍垚歲醒了過來，慌亂異常地在床上顛簸著，霍垚煥壓著他的手臂，勸說了好一會兒，霍垚歲的情緒才稍稍穩定下來，突然抱著自己的哥哥痛哭起來。

他最後的記憶，就是深深地陷在被喪屍咬了的恐懼之中，無法自拔。他不想死，他還想活著，想作為正常的人類活著……

霍垚煥安慰了他很久，終於把情緒仍然不是很穩定的霍垚歲安撫得重新睡下了。

平時一向不動如山的他，即使背負整個基地的重任也面不改色的他，即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只面無表情默默抽煙的他，此時已經徹底紅了眼眶。

這是他父母臨死前親口托付給他的弟弟啊，他最後的親人，他怎能不動容。

“……他好像不記得變成喪屍之後的事了。”Z219突然道。

休息室的隔音並不是很好，所以聽覺強大的他雖然站在外面，卻聽得一清二楚，當然，沈瓔也被提升了五感，也聽得一清二楚。

沈瓔點頭：“自然，疫苗會消除所有T-Rex病毒帶來的影響，包括記憶，變成喪屍後的記憶是不會存在的。”

Z219勾了勾唇角，驀然愉快起來。

“十二，你看著他們，有什麽感觸嗎？”沈瓔問。

他一頓，似乎並不是很理解她的意思。

沈瓔：“你在軍區那邊，一定也見了不少恢覆意識的喪屍與他們過去的家人重逢的一幕吧？”

Z219回想，雖然他大部分時間是在外面集結喪屍，但是確實見了不少，每次到軍區裏都能見到。

有的人尖叫，有的人淚流滿面，有的人哭著擁抱在一起，跪在地上感謝新生感謝上蒼讓他能與家人重逢，有的人……

大概是非常美好的一幕幕吧，他雖然不能與他們共情不能感同身受，但也會不由地為他們感到高興，然後更努力地去集結散落的喪屍，把他們都完好無損地帶回來。

“很美好，”Z219誠實地回答，“也很悲傷。”因為他們之中大部分人，都是哭著的，那或許是歷經磨難劫後餘生的淚水。

“所以，十二，”她突然認真地叫他，從自己的白大褂口袋裏取出了另一管疫苗，遞到他面前，“你想記起自己是誰嗎？你想知道自己的家人可能會在哪嗎？你想與他們重逢嗎？”她連連問著，又把疫苗在他面前擡了擡，“這就是你的記憶。”

Z219看著她掌中的一小管液體，思緒竟然有些紊亂。

他擡眼再去看看休息室裏睡著了的霍垚歲，和紅著眼眶明顯情深義重的霍垚煥。

家人，確實是個讓再冷血鐵面的人都軟了心腸紅了眼眶的詞，叫這樣不人不喪屍的他都心生觸動。

但是……

Z219擡起手，慢慢覆蓋到她攤平的手上，卻沒有拿過疫苗，而是握住她的手，伸回了她白大褂上的口袋。

他向前一步，終於沒有彎下腰把自己腦袋往她頸窩裏伸，而是環抱住她，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胸膛。

“你就是我的記憶，你就是我的家人。”

她說過，他的名字是十二，十二是朋友、是愛人、也是家人，是所有的美好。

他怎麽可能會願意放棄她給予他的這些美好呢？

如果要以忘記她為代價，忘記他們之間的美好為代價，他寧願放棄過去的所有。

反正他在遇到她之前，已經死了。

活著的，只是為她而生的愛人，為她而生的家人，為她而生的十二。

沈瓔明白了他的意思，回抱住他。

“我們離開這裏吧。”她輕聲道。

他沒有問她去哪，只同樣溫柔地回答她：“好。”

天下偌大，反正不論去哪，只有是與她在一起，他就哪裏都願意去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